◎突如其來的血親。◎

墮仙臺不愧是墮仙臺。

被龍族馱著飛行的時候尚未覺出有什麽不妥, 可一旦龍族昏迷，哪怕魚信及時拿出飛舟，飛舟也沒辦法被靈氣驅使。

跌下去後, 眾人終於發現懸崖下有著一股奇妙的吸力, 引著他們直線下墜。

“大師兄，我們現在怎麽辦？”杜若非還算鎮定, 沒有在下落途中大喊大叫。

“你可以開始喊‘啊啊啊啊啊——！’了，按照我們現在距離崖底的高度，足夠你叫好一會。”魚信一臉平靜地宣布，頓時將在場全部人和妖嚇得面色慘白。

“鳥族呢？你快顯形背背我們。”狐族激動的握住鳥族雙腳。

下一秒, 他掌心飛出一只喜鵲。

喜鵲繞著男狐貍精打圈飛翔，哢哢的叫聲充滿了對狐妖的嘲諷。

“姐, 我們出生時候在一起, 死亡也在一起，沒什麽好怕的。”話雖如此, 水無病卻把水蓮緊緊抱在懷中。

他心裏已經打定主意，若是逃不過這番劫難，那他到時候以靈力外放作為緩沖, 再用肉身支撐，水蓮無論如何也能活下來。

妖族們從出生的時候就面對著生存競爭, 從小就在爭搶中長大, 面對生死倒是更平靜些, 連遺言都沒考慮過。

天空突然黑了下來, 不知道什麽完全遮蔽了陽光。

一道渾厚的長嘯後, 巨大到找不出形容詞描述的大鵬鳥出現在天空, 它猛地俯沖入山澗, 將不斷下落的弟子全都背到自己背上, 馱著他們時毫不費力的龍族在大鵬鳥的脊背上渺小得像一只裝飾品。

大鵬鳥脊背上的羽毛刺刺的，並不如猜想中柔軟，陽關下反射出炫目的光彩。

萬象天宗裏，雖然魚信從未展露過妖身，但他妖族的身份不是秘密，妖族一句“鯤鵬大人”徹底揭開魚信的真正模樣。

杜若非最先反應過味兒，眼見大鵬鳥還在向下俯沖而不是回去崖頂，扯著嗓子大喊：“大師兄，我們去崖底做什麽？”

“妖族不通陣法，墮仙臺的地勢也不足以行程天然的陣法，此地卻不能利用靈氣，必有蹊蹺。我帶你們下去探查一番。有我在，不必擔心。”

有魚信在，就像是滿級大號帶著萌新去新手村搶怪，確實沒什麽好擔心的。

深不見底的懸崖在大鵬鳥急速飛行中，很快到達了崖底。

落地後魚信恢覆了人形，龍族被他一道法術縮小，當做手鏈纏在腕間。

魚信面上毫無懼色，甚至連試探的法術都未施展，帶著一群弟子在漆黑的崖底行走。

除了喜鵲，其他妖族都有夜視能力，他們攙扶著杜若非前進，緊緊跟在魚信身後。

杜若非驚奇道：“水蓮、水無病，你們姐弟也是妖族？”

“我們姐弟是並蒂的蓮花妖。”水無病主動解釋，“我以為你知道我們的身份，就沒解釋過。”

“你也知道因為女媧娘娘是妖族，所以除了在她食譜裏面的妖怪相貌依舊醜陋，其他妖族都十分美艷動人。不像仙族，雖然生來就有著最適合修煉的形態，相貌卻很隨機，審美更是隨機。”

杜若非：“……”

不，我沒有質疑過你們的身份和審美，我只是有點驚訝花妖還有雙胞胎。

還有，我懷疑你在內涵我。

我有證據，但我不敢說，因為我是在場唯一一個“人”，弱小可憐無助。

魚信回頭看了杜若非幾眼，忽然吩咐：“水蓮、水無病，你們姐弟給師妹裝扮一下。一會無論出現什麽事情，我們都是好奇跑出來而迷路的妖族。”

這件事情很容易做到，仙族身上帶著仙氣，只要用“品行高潔”的花草去套身份，十有八九不會被人懷疑。

水蓮和水無病沒幾下就改了杜若非臉上的妝容，讓她看起來，完全是一株松樹妖的模樣了。

崖底黑得伸手不見五指，地面上走著磕磕絆絆的，滴答滴答的水珠從崖壁上滲下來落在地面上，襯得崖底越發寂靜。

這一切卻影響不到魚信前進的速度，他仿佛走在明亮平攤的大道上，每一步都不曾猶豫。

約莫步行了二十分鐘，魚信忽然停下腳步，“主人窺探我們一行許久了，何不出來相見？”

崖底依舊沒有任何回聲，仿佛魚信表演了一出尷尬的默劇，但在場的弟子沒有一個笑出來，他們臉上的神情更加警惕了，下意識圍城一個圈，將沒有夜視能力的杜若非和喜鵲保護在最中間。

“啊，好香啊，仙族的味道，酸酸甜甜的，肉質很嫩滑。我多少年沒吃過仙族的血肉了！把她交給我，我放妖族離開。”就在諸位神經緊繃到最高處的時候，充滿惡意的聲音響起，聲音裏飽含著憎恨，似乎與仙族有著血海深仇。

魚信搖搖頭，低聲道：“不是魔族，沒有魔氣。”

說話風格這麽直接，也不像是仙族。

所以，還真的是妖族？

“我們這裏沒有仙族。”魚信面不改色的胡編亂造，“仙族怎麽會出現在妖族的領地中，你不要仗著我們年輕就糊弄我們，我們肯定沒有走出妖族的領地。”

魚信說話的口吻太篤定了，天經地義得仿佛他說出口的話就是真理。

發出聲音的男人都被他迷惑了，對方遲疑許久，仿佛被魚信說服了。

他退而求其次的要求：“既然沒有仙族，那你就是這群小毛毛裏領頭的了？你過來，讓我仔細看看。”

仔細看？

仔細看能看出什麽來，他這張假臉平凡到自己用了幾百年，偶爾還會忘記長相。

“長老不讓我們接近陌生人。”魚信得心應手的再次拒絕。

“你在騙我，你在騙我！你跟她一樣，你們都是天生的騙子！”

不知道魚信這句話哪裏刺激到了對方，聲音的主人暴怒，直接將其他人都震得暈過去，只留下魚信一個清醒的直面他的怒火。

崖底瞬間從漆黑一片變成了被刺眼光輝籠罩，強烈的光線刺得人眼睛生疼。

強大卻分外親切的力量抓住了魚信，無法匹敵的力量控制了魚信，讓他動彈不得。

魚信面對著一雙巨大的金黃色眼睛，臉上表情沒有分毫變化。

他伸手摸上對方尖銳彎曲的喙，忽然說：“你是吞天，你沒有死。”

渾身金銀交錯毛發的大鳥頓時炸毛，“我不是，吞天早就死了！他沈迷女色，覺得一個女人比命重要，被心愛的女人害死了！我怎麽會是他！”

“哦，知道得這麽詳細啊。”

“你果然是他。”魚信點點頭，完全不管對方的辯解，直接下了定論，“仙界如今知道的歷史，是天帝延穹與妖族叛逆一戰。妖族叛逆不敵天帝，卑鄙無恥的抓住了天帝心愛的女人以做威脅，兒天帝真愛心懷大義，欣然赴死，最終天帝獲得勝利，帶領仙族走向更輝煌的未來——也就是現在。”

“怎麽樣，是不是非常意外？延穹不但通過卑鄙的手段勝利了，還把自己的無恥行徑抹除得一幹二凈。”魚信微微側首，露出神色微妙而富有層次感的笑容，不留情的刺激著吞天。

“這就是你當初不肯好好讀書的結果！多少興亡都在史書中。如果你好好讀書就該知道，只要你贏了，強扭的瓜不甜，但你至少有瓜吃。”

“……是、是這樣的嗎？”大鳥耷拉著腦袋，羽毛上的光澤都暗淡下來。

魚信斬釘截鐵道：“是！”

“不，不是的。”大鳥又瘋起來，狠狠把魚信甩到一邊，高聲呼嚎著用自己的頭狠狠撞向峭壁，引得山石滾落險些砸傷其他妖族。

魚信冷眼看著大鳥發瘋，一句話都不勸阻。

過了一會，大鳥滿頭羽毛亂糟糟的自己停下了。

它一屁股坐在魚信面前，再次用爪子把魚信抓到自己面前仔細打量，隨後搖頭，“你年齡絕對超過三千歲，我不知道你從哪裏知道當年的秘聞，又是如何猜測出我身份的。但你居然也是鯤鵬一族的。”

“我一直以為我是這世上最後一只大鵬鳥了。”

大鳥悲愴的再次丟開魚信，它那雙遮天蔽日的翅膀狠狠捂住頭，像個不願意面對現實的傻子，“到底哪個幸運兒，居然能找到鯤鵬一族的雌性。”

魚信終於感到奇怪了，大鵬鳥的說辭觸及他的知識盲區了。

魚信難得露出幾分急切的神色追問：“你感覺不出來我的血脈駁雜？我並不是天生的妖族。”

“上古妖神的血脈怎麽能和普普通通的大路貨相提並論。大鵬鳥即便和仙族在一起，生下來的孩子，也要麽是純血妖族，要麽是純粹的仙族，根本沒有所謂半妖。”

“但鯤鵬一族還是有特別之處的。若生做女子，除非一出生就是妖身，否則一輩子看起來與仙族沒有區別。不過即便女子有妖身，她們此生的妖身也是要麽為鯤，要麽為鵬，不能同時擁有兩種模樣。”

“這又是為何？”魚信已經擰起眉頭，打算回去宗門後，再去好好研究一番靈獸養殖與培育了。

“魚群裏，雌魚更大；鳥群中，卻是雌鳥生得又小又普通，兩種形態變化的時候體型差距太大了，有困難。”

“原來如此。”魚信回憶起母親生前一輩子都是人身的樣子。

她不知道自己是鯤鵬，也從沒想過變化出妖身，所以從頭到尾什麽都不知道，就那麽一生被人擺布，最終無助的死去。

魚信看著依舊一身憨憨氣質的大鳥，計上心頭，“你想不想改變悲慘的妖生，重新走上成功之路，糾正錯誤？”

“我不想。”大鳥厲聲拒絕，似乎怕極了離開此處。

“如果你好好學習，我就把你的血親介紹給你認識。”魚信笑得充滿自信。

“我，我還有血親？”大鳥瞪大金黃色的眼睛。

下一刻，它“啾”的一聲直沖雲霄，變成一只拳頭大小、圓圓胖胖的奶油黃色小鳥，穩穩地站在魚信肩膀上，“你不要以為抓住我，我就跟你回去！”

說完，他看了看自己活動自如的翅膀和爪子，毫不猶豫撕了一條魚信的衣衫，用布條緊緊捆住自己的小爪子，另一頭塞進魚信手裏，高聲要求：“抓緊了。”

在魚信疑惑的眼神裏，吞天嬌聲細氣的強調：“是你為難我的，不然我不會跟你走。”

“何必這麽麻煩呢，用這個吧。”魚信低笑著遞給小鳥一個獸環，吞天想也不想用獸環扣住了自己的腳踝。

魚信順了順吞天的羽毛，柔聲宣布：“鎖靈。”

磅礴的靈器頓時被束縛得嚴嚴實實，小鳥再也無法調動他積攢了數十萬年的力量，成了一只只能說話的普通鳥妖。

“你失敗得不冤。”魚信老神在在地破除吞天在崖底設置的禁制。

在喚醒門下弟子前，他憐憫的看了一眼陷入自閉的小鳥，“如果我是延穹，對付你，根本用不著搭上心愛的女人。”

更奇怪的是，延穹一輩子念念不忘的女人，居然會喜歡你這種傻子。

女性的審美範圍，果然很寬泛啊。

看來以後要擴大防控範圍，雁杳和看起來憨厚老實的，也得少接觸。

機智無雙的魚信迅速聯系自身，決定加強管理師妹的交友範圍。

他粗暴的把吞天甩到昏迷的眾妖之間，眉頭重新皺起，“不，崖底的環境是怎麽回事？我明明破除了你設下的那些老掉牙的禁制，為什麽依舊不能使用靈力。”

吞天不死心的飛回來，撲騰著坐在魚信發髻頂上，“我也不知道，這地方很特別，時間流逝和外界不同，而且能夠封住肉身和神魂上的傷勢，防止惡變。或許是天然的吧。”

魚信憐憫地想，居然覺得墮仙臺崖底環境是天然行程的，他這位傳聞中已經死了幾千年的外祖父知識面果然不寬廣。

“哪裏讓你覺得最不一樣？”

“向東南方向走四百步，那裏有一塊山坳，裏面到處是肆虐的龍卷風，我在裏面吹風的時候特別舒服，就像在蛋裏出生之前似的。”吞天即便被魚信鎖了，依舊十分熱情的推薦。

魚信對著頭頂的小鳥一彈指，“不懷好意。”

“你首先該學會的是，如果你之前和人關系不好，那麽想要讓對方相信你，不要熱情推薦，而是反覆強調‘絕對不要去某某地，那裏有危險，會讓你喪命的’。這樣，對方就會心甘情願過去了。”

“懂了嗎？”魚信抓住撲騰著翅膀的小黃鳥，對著它頭頂捋幾把。

“那裏狂風肆虐，你會喪命的，千萬不要去啊！”

魚信：“……”

好智障的一只鯤鵬。

作者有話說：

吞天：我，強無敵，打架第一人。

魚信：然而是個憨憨，蠢得一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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